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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.1.16

畫面敘事──鍾孟宏《第四張畫》的深黑幽默與其他


  要談鍾孟宏這部電影,我們可以從很多方面切入去談。但是今天我比較想要談的,是電影在說什麼。因此我不花太多的力氣談劇本。我們從畫面談起。順帶說說,為什麼我覺得這部電影不全然只有社會關懷,還有一絲的隱藏很好的黑色幽默。

  先從第一個我覺得很棒的畫面說起。是朱文翔的生父過世的畫面,當時是在醫院,醫生跟小翔說,等父親走了後,再叫他們來處理。片頭配著工作人員介紹,有這樣一個畫面,是小翔把衛生紙放在父親臉上,然後父親從有呼吸,變成沒呼吸的畫面
這個畫面之所以好看在於,他用了一個畫面向觀眾敘事。他不用心電圖那種典型的象徵,而是用這個畫面。同時用兩種意象去表達同一件事情。第一個意象當然是衛生紙不動,第二個意象,是大體臉上的白布。同時在講,小翔的爸爸死了。
 
接著,小翔在河邊洗衣服,衣服漂進漆黑的排水道後,再撿回來。
然後是這個畫面
就畫面本身而言,這是一個很乾淨的畫面。父親的衣服在風中飄盪,如同靈魅,因此我們不需要朱文翔多說些什麼,就可以很感受到他父親的死亡了。

另外,吃飯。吃飯在電影中也很重要。每個導演有不同的拍攝吃飯做法。像是侯孝賢跟蔡明亮,拍出來的吃飯就會長的完全不一樣。前者會拍攝儀式,像是《悲情城市》那樣,新年過年的吃飯、《戀戀風塵》裡,因為要吃晚餐而吃飯。後者拍攝的吃飯是純粹活著的吃,同樣是長鏡頭,前者長度等同儀式,後者則是把真實的時間拍攝出來。
而《第四張畫》呢?吃飯在這裡變成「活著」。

  一開始,是小翔去偷吃人家便當。他在跟校工解釋時說,以前爸爸住院時,吃剩的就會變成他的便當。醫院阿姨也會給他一點東西。而爸爸死後,他們家裡就沒有人可以給他帶便當了。因此校工分了點午餐給他。他邊吃邊哭,此時校工把他的碗打翻,罵他不要哭。然後跟他說了個故事。
  故事是說,當年他在上海,跟朋友玩遊戲,忽然聽見防空警報。警報過了以後,他從防空洞走出來,房屋倒光,找不著路回家。再也沒見過父母。而當時,他只記得淪陷以後,日本軍人的唱歌歌聲。
  這就是活著。記得的是重要的。記得的是活著的事。這也是為什麼校工講完故事以後,會說:「所以不要哭了,吃飯。」在這裡,吃飯就是活著的最重要的象徵。
 
  電影之中除了以上的鏡頭,像是這個畫面,也是死亡與活著的對比。
  飾演繼父的戴立忍挑掉那些死亡的小金魚,也是為了活著,為了要擺攤賣撈金魚而做的行為。
 
  除了那些涇渭分明的生與死,電影也很擅長處理衝突。像是挑戰老師權威的段落,在電影中老早就被手槍仔提過一次(「我從小就是太乖了,背了那些孔子孟子論語亂七八糟的東西。老師說的那些垃圾你不要聽」),到小翔真的開始反抗老師,挑戰老師背書,當時的畫面變成兩個角色切換。
   畫面構圖:滿滿背景知識的老師
  畫面構圖:學生與小學教室的公佈欄
  第二種衝突矛盾,像是這個畫面:
  
  這個畫面的構圖也說明了一切。背景是警察的,場地是警察的。也因此,優勢是警察的。警察不斷的要繼父說明,當初是怎麼弄丟小翔的哥哥小翼的(而小翼其實是被繼父打死的。)。繼父不斷重複說,就三年前,他可能是跑出去玩,就沒有回來了。發現了之後就去報警。同樣一段的話不停重複。警察不斷追問,不斷打斷。而且幾乎不相信他,甚至問了像是「我不是要問你他什麼時候走丟的。我是要問你你什麼時候察覺到他走丟的。是當晚、隔天、兩天後?」,然後又說「很好,那你再重新說一次。」等等的話語。事實上,這個場景最經典的除了這個畫面說明警察的優勢以外,連對話在這裡都是一絕。
 
  而關於活著,總不免還是要提到的深黑色幽默,與深黑色(並不)幽默。先從我認為鍾孟宏不只是要讓我們可憐小角色開始。有幾個畫面可證,我們一個一個來看:
  有點像是恐怖電影裡的娃娃,在電影中出現兩次,而效果都很好。甚至會有一種不搭嘎的感覺。而就是這種不搭嘎的感覺,促成了電影的深黑色幽默。也因此:

   這種畫面的畫面感就很強烈。一個看起來很標緻的衛兵,配上另一個很愛講話、有點自負的矮胖子。
   畫面裡兩種不同典型的刻版印象,包括搶匪就應該戴絲襪,而小學生並不像是被搶劫,反而更像是被大人被懲罰。

   男子把小翔媽媽(酒店工作者)帶出場後,在底下的辦公室做愛,卻因為酒喝太多硬不起來。被小翔媽媽巴一巴掌。此時萎靡的大叔與畫面背後英挺的男子的對比。而這個畫面最棒的是,他還有重複利用。之後小翔去找媽媽時,媽媽就把他放在這間房間裡吃東西。
  很詭異的神像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 
  這個就更明顯了。在Every frame a painting裡提到過的喜劇手法,其中一個包括物體奇怪的進入畫面。
 
  以上是其中一些畫面,當然電影的配樂跟劇本並不是走喜劇風格,因此這些畫面很快地就被帶過去,也沒有讓觀眾笑出來。但是畫面敘事就是,你不記得的事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記住。因此,這部電影的獨特性就會出現,除了不會太沉重以外,也不容易想睡。因為永遠都會被吸引住繼續往下看。
 
  這部電影的主旨,我認為應該就是「活著」。而且是一個包括「努力活著」到「活著」的範圍。前者包括文章裡提到的吃飯,而後者除了小翔的四張畫以外,還包括走路。
 
  電影裡很常出現走路的畫面,而且有些時候就是一個很長的take,長鏡頭在說這件事情。因此這個走路不太能夠當成「移動」來看待,更應該說是「橫亙的移動」,進而進化到「存有」、「活著」的範圍。
 
  最後附上前三張畫。
  活著的人畫的死掉的人。放在活著的人參加的儀式當中。
  除了是朋友以外,性器的生命象徵。

  活著的人畫的夢。而即使夢的內容是屬於死亡的人,夢本身仍舊是活著的象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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