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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.12.14

從艾莉絲孟若的《雌性生活》談女性成長

胡晴舫在葉佳怡的小說《溢出》的序是這麼說的:

……喝了長大藥水的愛麗絲無法控制自己身體變大,急速變形,手腳拉長,胸部隆起……那片林地是惡夢險境,還是美麗秘境;眼前那頭渾身是毛的生物是她應該信任的旅伴,還是她必須閃躲的敵人。白雪公主的玻璃棺木就放在森林中央,女孩期待白馬出現,女人卻等來了一匹棕黑色的土狼。

我在想,用這段話敘述孟若的《雌性生活》,應該是再好不過了。

這本小說,與其說是典型的女性成長,不如說是孟若自己的女性個體獨立成長會比較恰當。從小說當中看得出來,黛在〈施洗〉的一開始就認為,自己完全沒辦法與乳品店裡的女孩一起共存,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邋蹋的、是不拘小節的。同樣的她也隱隱然的刺著一項事實:這些女孩並沒有比素常無趣的生活更多的渴望了,她們的生命瑟縮在「毛衣該怎麼洗」、「領子該怎麼處理」這些事情上面。
我們可以想像,女主角穿著皺巴巴的領子的衣服,心裡不時之間閃過很多念頭,包含一些羞愧的。
有意思的是整個小說的鋪陳當中,男生是不重要的。所有男性的存在,為父、為兄弟、為子、為男朋友。小說的男性都有一種特色,就是可以被形容,被減縮。像是黛的父親、歐文、克雷格叔公、班尼叔叔等等,都是黛的生命中巧遇的男人,他們為黛寫了不同的故事。而故事裡的主角有些是他們,有些不是。小說裡有意識的展演了許多成長必經的途徑,像是沒有好結尾的故事、死亡、親人的平庸,一種沒辦法擁抱但又深切愛著的感受、信仰、情愛、性、性愛(性與愛)以及人生。
細分完之後可以發現,孟若婉約的筆下暗潮洶湧的觸碰著人性最柔軟的部分,女主角並非男性化的女性。而是一個真真實實的陰性角色,同時具有某種程度上的陽性想像。我們不能將陽性跟陰性當成是二維的比例圖,因此判讀有百分之百的陽性或是百分之百的陰性。更確切的說,我認為這一切比二維圖樣更加複雜。
也就是因為這樣子的複雜,導致黛在這些事件當中,會比一般男性反應出更多的思想與陰柔,卻又相較於其他女性角色更為獨特。像是死亡,黛把克雷格叔公生前做的地方誌放在地下室,某個淹水的日子就全部不見了。黛是這麼說的:

我沒有查看它受損的程度,或者是否可以挽救。在我看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錯誤。
我確實有想起埃絲珀斯姑婆和葛雷絲小姑婆,我想到她們看著手稿裝在上鎖的盒子裡,離開她們家門的樣子,我就感到自責,而那種溫柔自責的另外一面,就是殘酷而毫無瑕疵的滿足

抑或是「愛」與「性」,在很多陰性作品裡會被反覆提到的概念,在孟若筆下也是不凡。先從一種很單純的愛談起,黛的愛情第一次是跟戲劇表演裡的吹笛者發生的,基本上是單戀,是花朵綻放之後仍舊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單戀。這樣子的單戀與事件無關,與感受到男生的好無關。而是純粹對於扮演吹笛手的男孩的一種情感發酵。這樣子的愛情、戀情建基在想像與猜測上,也因此在戲劇表演完之後漸漸被忘記。像是孟若寫的「戰時誰會記得怎麼去過正常的生活」,而實際上,表演完,所有的壓力都消失不見之後,再度回到班上努力趕上心算進度過正常的學業生活,這句話的反之亦然。
性的展演,大抵是最微妙的觸動。小說裡的性,尤其在孟若小說裡的性,有些時候就是這麼古怪。像是亞特在黛面前打手槍,而黛在路上宛如李昂筆下跟著花匠去取花,一直想像自己被強暴的畫面。或者是黛交的男友嘉內基,在每次性愛中都讓黛感到高潮。最後卻發現其實這就是性,『我們是「性吸引力」「純粹肉體」』,探索情慾與愛情之間的連結、性與愛之間的關係。有點類似韋勒貝克的小說《無愛繁殖》那般。
只是這些都是故事,都是一件一件發生過的事。黛在最後,對於小鎮開始有些感情了,她也彷彿漸漸可以明白克雷格叔公為什麼要做地方誌。黛是這麼說的:

我想要的是鉅細靡遺,是層層堆疊的話語和思緒、照在牆上和樹幹上的光線、每個氣味、每個坑洞、每個疼痛、破裂、幻想──把這些全部攏在一起握住不放,讓它散發出永恆的光。

到讓我想起了黛更早之前的宣言,那句在很久很久以後,仍然會在出現的那一剎那猛然一震的話語:

那些建議只因為妳身為女性,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妳是容易受損的,一定要有某種程度的小心謹慎、小題大作的嚴謹,還有矜持;然而身為男人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走出去、經歷各種事,然後丟掉他們所不想要的,榮耀而歸;我根本連想都沒想,就決定我也要這樣。


而那也就是她所敘述的成長故事,當遙遠的過去帶著千百個故事來成為妳,平凡也不凡的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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