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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.4.15

文明的暴力-讀柯慈的《等待野蠻人》

 故事是從帝國邊疆的一個地方官開始說起的。根據故事主角的敘述,他是這樣子一個人:

 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捲進這件事裡,我是一個地方治安官,一個為帝國服務的行政官員,我負責徵收教區稅和所得稅,管理共有田地,提供守衛部隊,監督我們這裡僅有的幾位軍官,留心交易的情形,每個星期主持兩次法庭事務。其他時間,我觀看日出日落,吃得飽睡得好。當我死時,希望帝國公報能為我刊登三行鉛印小字。我想要的,不過是在承平的時代裡過著承平的日子。


  而這樣的治安官卻在國家暴力介入之後越來越無法取得平衡。或許應該這麼說,他希望在承平的時代裡過著承平的日子。但是他卻輕易地被捲入了一個慌亂的事件。他並非具有絕對正義,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,以及想要做什麼。他並非全然的信仰政府威權,如果要說的準確一點,他不過是個在政府機構裡做官的平民。
  隱隱然的不安籠罩著帝國,商旅被劫、邊防勤務受到惡意干擾、地方官員在人口普查時被殺,政府官員被狙擊等零星且單獨發生的事件讓眾人相信,野蠻人即將來襲。因此帝國放出風聲,這群野蠻人正在集結武力,並且找時間入侵帝國。
  回到作者柯慈來看,他在這部小說中屢次的提到了文明與野蠻之間的對立。當我們提到文明時我們不禁會想到進步,想到高樓大廈,想到科技想到政府與階級。但是我們同時遺忘的一件事情,從傅柯在探討瘋癲與文明時就已經被提出無數次的:「瘋子(非理性者)的存在,是促進社會穩定之必要條件」而在此,我們看到的瘋子,其實就是野蠻人。文明的建立必須要有文明之外的人供以譴責與鄙視,方能成就文明。
  或者如果換句話說,在唐德里羅的《小天使艾絲梅拉達》(The Angel Esmeralda)當中的〈跑者〉所意圖展演的,人類對於無端的恐怖事件的無限上綱。我們不一定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野蠻人的入侵,但是如果可以給予一個顯而易見的解釋呢?當人們開始擔心出門在外的安危而不知道到底是誰做出了恐怖事件,是不是可以很輕易地將這些恐怖攻擊都怪罪到即將入侵的野蠻人(而天知道是不是有這一群人)的頭上,因此我們可以繼續安穩度日,可以不必驚心膽跳?
  治安官並沒有成為大眾,他清楚知道所有人的恐慌瀰漫,他不知道的是這股恐慌會企圖將他扼死。
  當故事進行下去,我們更可以發現一件有趣的事,柯慈花了許多篇幅去記載文明的暴力,主角將一個蠻族的女孩納為己有(此處充其量說是文明的施捨,因為主角以自己所在的文明去保護這個文明之外的蠻族女孩),之後組了一支隊伍,將女孩送回蠻族。而回到文明世界時,帝國的軍隊已然來到,主角頓時之間也成為了階下之徒。他說:

  列隊歡迎的騎隊從城牆大門裡排了出來,他們的頭盔上反射著陽光。我們看起來像稻草人似的……直到我們進入廣場,看見林立的帳篷,聽見騷動的喧嚷,我們才明白:軍隊已經抵達,之前承諾的出擊野蠻人的軍事行動已展開。 

  在監獄裡,主角受了各種比起蠻族俘虜來說好上許多的待遇。沒有人打他,沒有人讓他挨餓或對他吐口水。他所受的苦極其微小。但是卻反而讓他感覺極其卑微。他這麼說:
  如今我開始理解,所謂自由是多麼不完整。我究竟還保有什麼樣的自由?吃東西或餓肚子的自由?保持沉默或喃喃自語、敲打牢門或大聲尖叫的自由?

  在小說當中,某個地方可以看見的暴力,是在主角為了跟大家說,不可以使用榔頭毆打蠻族俘虜時所受到的待遇。因為冒犯了眾人的恐懼意識,告訴了所有人說這麼做是不人道的,他的雙手被綁起來然後拉至懸空,主角開始嚎叫呼喊,然後眾人開始嘲笑謾罵他:

  「他在呼喚他的野蠻人朋友,」有人如此發表看法。「你聽見的就是野蠻人的語言。」

  而野蠻人終於開始在當地肆虐,或者其實並不是那麼具有組織規模的。遠征軍在蠻族的領地上被痛擊,然後狼狽逃回。當然也可能是完全無法適應當地地形環境,然後被騷擾乃至滅軍。總之小說最末,野蠻人仍然沒有出面毀掉帝國文明。更可能的是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要毀滅這個帝國文明,但是卻被這樣誤認。然後像是過敏一樣的讓人群陷入集體瘋狂。
  小說最後是逃脫的主角做了一個他從來沒有做完的夢,在動盪的時代裡溫暖的夢:

  他們將那顆頭顱放置在雪人的肩膀上,然後塞進圓石子當眼睛、耳朵、鼻子和嘴。其中一個小孩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它的頭上。
  一個不錯的雪人。

  這不是我曾經夢見的情境,就像最近的大部分情況一樣。我轉身離開時,感覺自己癡傻而茫然,彷彿一個迷路已久的人正沿著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路繼續前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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