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要告訴所有再也看不見光的人:別害怕,我們都在你身邊陪你。

19.10.15

跟你一樣憂傷的那頭大象──《憂傷大象之歌》(The elephant song)

人類有一天會知道,象和他們一樣理解黑夜、森林、雨季與傷心。當長老母象倒地時,其他的象完全停步,圍繞著牠。他們用長鼻摩娑著彼此的背,發出不可思議的輕柔低哼聲。夜晚氣溫逆轉,較接近地面處形成較佳的傳音層,那低哼聲因此得以傳到遠方的山谷,而後又嗡嗡迴響回營地。那被放大的、多層次的音響讓一旁的士兵感到淒愴而溫暖,他們體會到了遠方的情人與親族、死去的同僚、曾經握著陽具與槍的斷臂,以及不可能再長出的眼珠。
──吳明益〈靈博獄〉,出自於《單車失竊記》
  

我很想從這裡開始講,事實上我也想不到其他的起點了。憂傷大象之歌,這或許可以說是一部關於大象的電影。故事男主角麥可,用他的語言將大象不斷喚入自己與葛林醫師的對談中。「勞倫斯醫師在哪裡?」「大象是世界上懷孕最久的哺乳動物,整整22個月。」「你沒有在聽我說話」「那你有在聽我說話嗎?」
  
麥可跟葛林醫師做的約定,我希望你不要看我的病歷,我想要吃三顆巧克力,我不要彼得森護理長介入這件事情。只要他做到這三項,麥可就跟他說勞倫斯醫師的下落。但麥可其實並不介意,對他來說,這一切或許老早就已經按照他的計畫走了。他擁有的太多,葛林醫師無法專心跟他對談(家人、彼得森醫師、身為院長職責、時間等等,太多干擾因素。)而麥可,麥可擁有自己的一隻大象玩偶,他或許就是一頭白象,有足夠的時間,等到事情無法挽回。
  
因此這整段就像是個鬧劇一樣,對麥可來說,路就只有那麼一條,但是選擇權卻不是操縱在葛林醫師手上。他知道了葛林醫師還沒看過他的病歷之後,便自己鋪好了自己的結局。在所有的謊言之中,我卻寧願相信他說的這句話是真的:「我想要你不要看過病歷,知道我是什麼樣的疾病。我希望你把我當成是一個正常的人,我希望你可以坐下來好好聽我說話。」或許這句話是真的,或許他不讓葛林醫師知道他的病歷的原因不只那麼一個,不只是那個導向結局的原因。




而葛林醫師或許沒有注意到,兩個人之間比較像是精神科醫師的並不是他。麥可太聰明了,那些跟他接觸過的人們並沒有辦法參透他做每一件事情的理由。他的行為似乎都有多項變因,只要漏考慮一個,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災難。但是他偏偏又是佔據優勢的一方,他丟出訊息的速度慢的可以,像是一個安享天年的老頭在做最後娛樂一般,將自己知道的線索一條一條丟出來,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路只剩一條,只要對方還想探問訊息,他就不會失誤。
 
Un éléphant ça trompe énormément,這應該是最能夠詮釋麥可的歌。麥可說,他等於是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,那個加拿大第一女高音的母親。他回家那天,十四歲,看見母親躺在地板上,手上拿著藥罐。他年紀已經夠大,知道要打救護車,送母親去醫院洗胃。但反之,他在母親身旁唱著這首母親唱給他聽的歌,這首法文的數數歌。「我唱到第七十八頭大象,她才過世。」麥可說,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在照顧他上並不稱職,他可以諒解這件事情。但是母親過世前,說的並不是對不起,或者是原諒我。而是「唱錯三個音」,她到死前說的仍然是演出的事。

我們最後總會把自己的靈魂交付給某項事物。或許對我來說,是書。對某些人來說,是攝影鏡頭、是蝴蝶、是孩子。而麥可則是將自己交付大象。大象在生物上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,牠的記憶力很好,也很溫馴,牠能夠辨認自己親屬的骨骸,牠能夠為自己族類的死亡而哭泣,因此麥可將自己託付給大象。麥可好希望自己是一頭大象,因此他只剩下那首憂傷大象之歌要唱。唱給葛林聽,唱給彼得森護理長聽。他太聰明,他擁有的智慧太高了。但是他缺乏愛,他的生命歷程裡幾乎沒有存在過愛。因此當他跟勞倫斯在一起的那段時光,是他最快樂的日子。

大象是很溫柔的動物,牠記得的事情太多,牠擁有的力量很龐大。但是牠並不被人類視為是危險動物。牠所具有的溫暖的愛,善解人意、體貼的心情,或許跟麥可是一樣的。麥可很聰明,但是到最後給葛林醫師的遺言,卻是「瑞莎很幸運有你跟彼得森護理長這樣的父母親。」他的玩笑多半無傷大雅,都只是一些自己娛樂性的笑話,他想要的只有解脫,從人類到大象,他聽見了那頭被射殺的大象的呼召,因此溫柔地離開了。

我第一次看完電影之後,有種「片名可以跟電影本身搭上」的感覺,而且是打從心底的這麼覺得。憂傷大象之歌聽起來極為憂鬱,電影的內容卻不斷地喚醒我們最深刻的溫柔,輕輕地抱著,即便自己手已經沾滿自己的血,還得不斷的CPR喚回麥可,最後失控的哭泣的面容。


而這一切是這麼的溫柔,即便他並不被愛,但是他找到了愛人的方法──成為那頭跟你一樣憂傷的大象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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