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要告訴所有再也看不見光的人:別害怕,我們都在你身邊陪你。

28.10.15

我殺了我媽媽(台譯名:聽媽媽的話)

親愛的母親,我只信任你。這個迷惑人的世界上到處都是陷阱,把我脆弱的小舟傾覆。我多想一直躲在妳溫柔的懷抱裡,永遠都幸福快樂。
           -阿爾弗雷德.德.繆塞《致母親》
 

Xavier Dolan的作品,從我看的上一部作品(幻想戀愛Les amours imaginaires我不是按照時間軸,只是正好有什麼看什麼)看到這邊,大概可以抓到這兩部片裡面的一些共同處。包括最戲劇化片刻的停頓、放慢,上OST,或者是在主要劇情之間夾雜著被訪談式的旁白(只是J'ai Tué Ma Mère裡面做得比較好的是,那些片段在最後都沒有浪費掉,全剪進電影裡了。),或者是帥氣男子(幻想戀愛裡拋棄男同志跟女阿姨的那個帥男生,在這部多藍更早的作品裡飾演愛上Hubert的男同志)
 
電影的主軸也很明確:孩子與母親之間的戰爭(天啊我愛死這種電影了,如果電影連自己要說什麼都不明白,那觀眾怎麼辦呢?我不是在說你啊愛琳娜)。Hubert的語文老師Julie Cloutier引用Jean Cocteau的話:「媽媽跟兒子永遠成不了朋友」,電影中要講的就是這件簡單的事。我們都以為,時間過去之後,我們就可以跟父母親關係變好了。但事實上是,就算是Julie,也跟自己的父親整整十年完全沒說話了。這是一個非常難解的謎。
 
事實上,我覺得Hubert有一句話講得很有趣,他說,「我不是不愛她,如果今天有人傷害了她,我會非常生氣地想要殺了那個人。但是我同時又可以舉出超過我更愛的八十個人。」,他又說,「如果能再重新投一次胎該有多好,那我就能跟她好好地在一起聊天,就好像我們從來沒見過面一樣,然後我們變成了陌生人(註1),但我知道我們最後一定會愛對方。」

這是Hubert對母親的看法,他不喜歡母親的品味,不喜歡母親的吃飯樣子,不喜歡母親的脾氣、固執。但是到頭來,我認為他與母親之間的對立,終究是在兩個字,溝通。

Hubert其實很有自己的想法,但是就像電影裡說的,或許是他才16歲,母親認為他太年輕。也或許是因為母親身為單身媽媽,很希望可以給小孩子最好的(與「他想要的」可不相同),無論是什麼原因,就像Hubert被送到寄宿學校前夕說的:「你要跟我說一件事?說啊!反正你也從來都不用跟我商量就可以決定我的未來!」。又或者是Hubert想要出去外面租房子時,母親的反反覆覆,即是另一種缺乏有效溝通的樣子。
 
而更有趣的是,Hubert曾經有二度想要與母親和解。第一次是在他看自己的男朋友Anthonin與他母親的互動之後,回想自己小時候跟母親的樣子,試著思考兩個人到底怎麼鬧到這個樣子時下的決定,他隔天自己主動做家事,掃地、洗衣服、煮飯等等,希望能夠得到母親的允可。而母親的確看起來也很開心,甚至提議隔天一起出門去買電影DVD。但是隔天母親卻因為在店門口等了十五分鐘,遲遲等不到Hubert出來,進去再催一次之後又沒有馬上出來,就自己開車離開了。這件事情對Hubert來說,幾乎是將兩個人又推回原位。即使之後母親再回來載他也是一樣,回家之後,他忘記帶鑰匙,母親卻又說要去雜貨店。Hubert不去,結果母親竟然自己開車離開,依然沒有開門。他當天晚上就離家出走了。(電影的主角一直在離家出走)
 
第二次的和解是在Hubert嗑藥之後說的,與第一次的和解相較比起來,這一次的和解更為有趣。Hubert幾乎是有意識地去認定兩個人之間有很痛苦的事情存在,而且幾乎無法跨越。(考慮到他對他媽媽說了那麼多惡毒的話,我想也是。)因此他可以當個詩人、作家,用不拘於對話的方式把他的想法表達出來。他在藥效還沒退的時候坐地鐵回家,捧著媽媽的手這麼說:
「我可以做到的,我就可以解脫了。我所有的抗爭......
「我們就可以好好的了」
 
第二次的和解當然也失敗了,我一直覺得一旦母親將Hubert拉回來,下一個會做的事情就是逼他在逃逸一次。而且幾乎是無法抑止的,像是被寫進DNA一樣,必須去做,必須!因此她又申請讓Hubert繼續去上寄宿學校。這是壓垮Hubert的最後一根稻草。他沒辦法不斷的和解,那是有次數限制的。不是只是打著「我是你媽,你是我兒子」就可以繼續下去的。
 
我很喜歡的一本書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》裡面,提到了非常多以愛之名行使破壞的家長,當然我認為Hubert某種程度上也是咎由自取沒錯(Hubert沒想到的是,母親已經老到跟不上自己了。他所想的他所過活的都不是母親可以理解的。她只能按照經驗行事,這也是為什麼她比起他更愛對方,但是很不幸的是這些愛全部成為了傷害),而最大的問題則是在於溝通,親子之間的溝通可不是坐下來講講話就可以的了。因為一對好的親子是必須要能夠知道,愛不能夠作為你行為的原因,只能夠成為背景。我送你去讀寄宿學校不應該是因為我愛你,可以是因為我們有了共識,希望你學著獨立,可以是因為你想去那邊試試看自己的性格。這邊我在說的都是「共識」,是討論出來的結果,是坐下來面對面並且聽進對方的話之後尊重對方的決定。
 
愛是最容易傷人的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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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1:我聽不出來他說的是什麼,因為是法文,我光是要抓拼音就抓不到了。但是很明顯的不是stranger(有點像是connuit)的發音,而考慮到卡繆的小說異鄉人的原文為L'etranger,找尋etranger發現是陌生、外來之意。故此處雖譯為陌生,但並非英文的stranger,我自己猜應該比較類似於「沒有關聯」的意思
 
註2:這個比較像是後記,關於Julie與父親的和解,我在想這是導演想透過電影暗示的一種和解,「十年的沉默,用十秒就瓦解了。生活有時候很荒謬」。這部電影像是Hubert說的,是Dolan自己的半自傳體,因此視為他與家人的和解,或許是可以的吧(?)
 
註3:忽然想到的,跟註2一樣都只是補充。J'ai Tué Ma Mère一詞之來源是因為一開始Hubert與母親關係極差,為了不想讓母親介入自己的課業,他跟老師說,他母親死了。這句話被老師在知道事實後戲稱為:「你連自己的媽媽都敢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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